爺爺有一口健壯的好牙,而且和他那個年代的大部分田庄男子漢不同的是,他既不抽菸也不喝酒,因此牙齒可是又大又白。
到了七十歲的年紀,啃起甘蔗、嚼起花生可是咯哧咯哧,俐落得很。
花生是爺爺最愛拌飯的小佐菜。不管是蒜味花生或裹了麵粉及芝麻炸過的花生他都喜歡。
當然隨著一個人對美食的喜愛與重視,對於美味的要求也會隨之提升。這個理論應用在田庄漢爺爺身上也通。
話說小時候有一回田裡花生大收成,除了大部分直接售給大盤商,部分也送去花生油廠榨成有機花生油,另外又有一部分留家裡當存貨。有天爺爺請母親炒些花生來配飯。
母親的廚藝在家中嘴刁的大大小小每天嫌這嫌那的加持可說是每日精進。
不過那天炒出來的花生就是不對爺爺的胃。
這時年紀還小的我有點替媽媽抱不平,仰著頭對坐在餐桌板凳上的巨人說:
「爺爺啊,如果你嫌這花生不好吃,那麼你就炒盤好吃的花生來嚐嚐,下回媽媽學到你的好本領,一定也能炒出同樣美味的花生囉。」
想不到爺爺竟然接下這張戰帖。二話不說就往廚房走。
廚房從來就不是爺爺的地盤,看著他穿著黑松汽水白色汗衫搭涼快短褲的背影,這下子小朋友們也跟著往廚房跑,等待一場好戲上演。
瓦斯爐開關究竟要往右轉或是往左轉,嗯,反正就是個小細節嘛,有什麼難的,爺爺想了一下,就是不開口問。
這一家之主的面子是要撐住的。
好不容易終於啟動了瓦斯爐,倒入用來保持花生溫度的乾淨白色海砂,讓砂子加熱到一定溫度再放入花生炒至熟透且花生殼正好與花生欲離未破的完美狀態。
這,就是問題所在。
話說火侯這個概念和爺爺的日常生活算是兩條平行線,這一天難得有了第一次的交會。
當然談不上掌握了。
一群小朋友拿著塑膠小凳子再踮起腳尖,往鍋裡一探,發出驚嘆聲:
「哇,爺爺,是黑土豆耶。比媽媽炒的花生更黑哦。」
這時爺爺嘴巴喃喃唸著:「瓦斯爐真是歹用啊」,然後頭也不回地邁步踏出「灶腳」(台語:廚房)。那是爺爺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下廚。
我心想,今天,如果能吃到爺爺親手炒出來的黑土豆,會是多麼幸福的事呢。